“毁了?”我想象不出这个词代表了什么。
是残废了吗?
缺胳膊少腿了?
还是变成植物人了?
心里胡乱猜测着,却又盼着全部猜错。
亚叔并未急于回答,而是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帮我揉nīe着打针的左胳膊。
不能再问了,他会介意的。
只有等待,等他主动说出口。
好一会儿,他又喟叹一声,“那些歹徒实在是太凶残了!竞尧一共挨了十九刀,而且,伤处基本都是在上半身。”
我立刻又想起了之前的恶梦,——好多人持刀砍杀那个人,到处都是鲜血,怵目惊心。
见我不语,亚叔继续说道,“每道伤口都深可见骨。其他部位都还好说,留疤也无所谓。可是右脸上那一道,毁容是一定的了……”
毁容?
忽然想起昨晚那人曾一个劲地问我对颜值的看法,难道……
不,不可能!
他那么在乎自己的相貌,怎么可能自编自导自演毁容的戏码!
就算是戏精,也不可能豁出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再说,毁容对他有什么好处?
难道单单是为了拖延婚期吗?
可是只要婚约还在,伤愈之后照样是要举行婚礼的!
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幼稚到利用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
毫无益处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去做?
无论怎么分析,这件事都应该是个意外。
呼,即便这么想,我还是有些懊悔。
如果昨晚我咬定颜值是重要的,他是不是就不会遭此厄运……
“玖儿……”亚叔轻唤着,令我回神。
“嗯。”我应了一声,看向他。
“很疼是不是?”声音又柔成了水,眼睛里是满满的担忧。
我眯眼笑笑,“没有,已经习惯了。”
“之前路过别的病房,听到里面的病人疼得大叫,我的心便跟着揪了起来。看见你这么坚强,更让人心疼……”停下揉nīe,手掌覆在我的胳膊上,隔着一层病号服,暖暖的。
“我的伤势比较轻,所以不会疼得大呼小叫。”我解释道。
“可你是个细皮嫩肉的女孩子……”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也闭口不言,心想,只是烫伤了手脚,就已经疼成了这个样子;那个人被砍了那么多刀,得有多痛!
陆非烟一定心疼坏了,她那么爱他,想必会是感同身受吧!
原本定在后天举行的盛大婚礼,不得不临时取消,对一个准嫁娘来说,真的是个不小的打击。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渐渐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护士长进来帮忙换了静滴药水。
她似乎跟亚叔说了什么,我隐约听见了“隔壁”两个字。
后来,又有人进门。
听声音,柔美优雅,像极了陆非烟。
不过,我并没有听清她和亚叔具体都说了什么。
意识昏沉着,脑海里全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初次相见时的眉眼不羁,玫瑰花海里的茕茕孑立,乱刀挥舞下的灿烂朗笑……
混乱的状态持续到黄昏,我终于又清醒过来。
静滴已经结束,手背上的留置针令皮肤隐隐作痛。
可是,远不及手脚创面带来的痛楚。
睁眼看看床边,亚叔还在静坐,目光毫不例外地落在我的脸上。
“醒了?”柔声问完,帮我把床头摇高。
“亚叔,我没事,你到外间床上歇歇吧……”喃声劝他。
——现在才是开始,如果他一直这样不眠不休,是会熬坏的。
“我不累。静静地看着你,心里才稍微踏实点。”说着,把我的左手放在他的宽大掌心里,转而,十指相扣。
知道劝不动,也就只能作罢。
“饿了吧?”他宠溺地用指弯轻划我的脸颊,“我去买吃的。你想一想,要吃什么?”
“什么都行。”其实一点都不饿,可是我想让他安心,就没有拒绝。
他站了起来,抖抖西裤上压实的褶皱,“我去买吃的,很快就回来。你再闭眼休息会儿!”
说完,弯腰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隔着口罩,能听到嘴唇发出的吻声。
我冲他笑笑,阖上了眸子。
屋子里只剩我一个人,尽显空旷。
忽然很想哭,不为任何人,只为我自己。
与烫伤无关,是心伤使然。
可是,没有眼泪,一滴也没有。
欲哭无泪的感觉挺无奈的。
蓦地,有敲门声响起,轻轻的。
我睁开眼睛,望着里间房门,说了声“请进”。
俄而,清脆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一个倩影袅然入内。
是陆非烟,穿着一身儿鹅黄色裤装,衬得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加娇嫩。
“非烟姑姑。”虽略感意外,我还是礼貌地唤了一声。
她扯唇轻笑,声线柔美,“很疼吧?”
“还好,没那么疼。”我没有让座,心知她根本不可能坐下,何苦废那个话。
“怎么那么不小心呢?竟然把手脚都给烫伤了!”她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我的手背,微微蹙起眉头。
绝对是嫌恶的表情。
呵呵,可能是被创面上涂着的药膏给恶心到了。
我的态度不禁变凉,“姑姑,你来有事吗?”
她把目光挪到我脸上,淡然回应,“之前过来的时候你还在睡着,约莫你该醒了,再来瞧瞧。”
“谢姑姑关心。”我继续保持礼节上的克制。
一阵微妙的静默,预示着开场白将要上演。
果然,女子嫣然巧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初玖,我真的低估了你的实力!”
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敌意,我不再遵循所谓的礼节,凉声回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你不懂?那好,我就跟你说说。”她的嘴角噙着不屑和嘲弄,“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相貌不是最娇美的,身材不是最傲人的,性格不是最温婉的,出身不是最高贵的,偏偏,却把见过你的男人都迷得团团转。”
言外之意,她相貌娇美、身材傲人、性格温婉、出身高贵,却没能迷住男人。
看来,这是打算撕破脸了。
也好,免得大家装腔作势更尴尬。
“姑姑言重了,我从未想过要迷住任何男人。”不软不硬回了一句。
她俯身逼视着我,嗓音是从未有过的粗哑,“竞尧和二叔,甚至还有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看你的目光都是填满爱意的!别说你感觉不到!”
我苦笑着摇头,“那是他们的事!我从来没有主动跟任何一个男人献过媚……”
她优雅尽失地打断我的话,“你的意思是,都是男人们主动招惹你咯?”
我扬着嗓子自嘲,“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自带招桃花体质’吧——”
她冷冷地嗤笑一声,“天生自带招桃花体质?这么不知廉耻的自喻,你还真敢说出来!”
神情配上声音,让我看到了另一个陆非烟。
或许,这个陆非烟才是最真实的。
我紧锁眉头微微摇首,“没想到,优雅高贵的陆非烟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她站直了身子,乜斜着我,高傲地反斥,“是女人都会这样!谁规定优雅的女人在情敌面前也要保持风度的?”
“可是你跟平时的表现反差太大了!”我轻啧两声,“说到底,还是演戏的功力差了点,做不到人前人后一个样!”
她竟然不恼,用言语做武器,直扎我的心脏,“你倒是人前人后一样的恬不知羞、寡廉鲜耻!也是哈,有其母必有其女,我早该料到的。”
尼玛,说我什么都可以,毕竟我曾经做过对不住她的事情。
遑论是否故意,错就是错!
可她竟然拿我妈说事儿,这就令我无法忍受了。
“你拢不住自己的男人,是你无能,怨得着别人吗?”我寒声质问。
她的脸色顿时红成了猪肝色,“若不是有你这种不要脸的贱货,竞尧怎么可能想要离开我!”
很好,她怒了,就说明戳到了她的肺管子。
遂,我继续加码,“你自己去问问他,是我招惹的他吗?问题不在我这里,所以你不该来找我!奉劝你,先自查你们之间的感情,想办法拴住他才是正道!别胡乱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我们的感情很好!竞尧他很爱我!”她尖声强调,有点此地无银的意味。
“好不好的,你自己知道。敬告你,最好别自欺欺人,否则,跌得更惨、伤得更深!”我沉声回怼。
——有理不在声高,哪有劲儿跟她对着吵!
她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把刚刚丢掉的风度又捡了回去。
“总之,我警告你,不要再跟竞尧纠缠不清!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温温柔柔的,听起来更像是劝说。
我点点头,收起攻击性,“放心,没人会跟你抢男人。也请你,看住你的男人,不要再来叨扰别人的生活!”
明明应该就此打住的,谁知,她忽然没来由地夸了一句,“你的眼睛很漂亮,难怪竞尧在睡梦中也会念念不忘!”
我一怔,莞尔回应,“谢谢夸奖。”
哪料,她却倏然翻脸,猛地弯下身,距我只有十几公分之遥。
“下贱的丫头,你信不信,我能令你再也无法用这双桃花眼去勾搭男人!”
猩红的嘴唇吐出冰冷的言辞,冻结了周遭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