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直到傍晚五点多光景,雨轩忙得一刻也停不下来。修修剪剪,挖土施肥,单单给花草浇水就忙得够呛的。李师傅用夸张连带恐吓的口气吹嘘这些奇花异草价值连城到令人咋舌的地步,修剪过程中如有不慎,那是连你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是赔偿不起的。可是他午休过后就跟其他休假的佣人们消失得无影无踪。雨轩寻遍了公馆的每一个房间都不见他的身影,最终也只能自己小心翼翼地修剪起这些珍贵得要人命的花卉来。

她抓着一只长长的水管,战兢兢地喷晒喷泉边上的牡丹花。李师傅上午才煞有其事地说水速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要把水恰到好处地喷在离根部多少米之处。多少米?十厘米还是十五厘米?她全然忘了!她竟然忘了?怎么可以……

她吓得扔下水管,一屁股蹲在地上细细端详着象征富贵骄人的牡丹花;半晌过后,多次确认牡丹花完整无损之后才安心地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即便多挨几次骂,还是留给李师傅来浇水为好。她转念一想,先去给围墙边上那颗不起眼的玉兰树浇浇水,也好放松一下。

这颗玉兰树不像校园里的玉兰树那样枝繁叶茂,看上去单薄得让人可怜,就像一个瘦骨嶙峋的流浪少年无依无靠,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雨轩突然想起晧熙--现在他会在干什么呢?他会不会在努力学习?她边浇水边想象他把充溢着夏日香气的玉兰花插在她的耳畔上,接着轻抚她的双臂,再送上融融的一吻……

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围墙隔壁边上隐隐传来沙沙声响,如果是贼?这贼也难免太蠢了吧?周围可都是监控啊……雨轩倒退了几步,心跳愈发地剧烈,想开口喊人却挤不出一个字来:一想到曾经闯入燕子面馆的恶贼,惊悸和恐惧便在顷刻间扫遍了全身!一个狂热的头颅正在急不可耐地探出围墙……

雨轩歇斯底里地紧闭上双眼,抓紧水管往墙上乱喷,只听得“哇啊”一声,一个躯体从围墙上掉落下来……

“别--是我……”

这个声音熟悉得令人既喜又惊!跟刚才在公交站台倾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对,是同一个人!

“雨轩……”

她不敢睁开眼眸,可能一睁开眼皮,爱情的梦也就随着烟消云散了。

“雨轩,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难道真的是你吗?”

如果真的是他,他是什么身份的人?他是中央公馆一号别墅的少爷吗?不是,不可能是的!他是为了找到她才不顾一切硬闯进来的……

“雨轩!”他激动得叫喊起来,“真的是你!我--唉!”

雨轩惊心地睁大了双眸,一个满身污泥的少年重重地摔了一跤,正好落在枝叶稀疏的玉兰树下;此刻双手正扒着泥水动弹不得!这个场景真是滑稽!

“雨轩!是我吴晧熙!”

她像被扎了针似地惊醒过来,眼前的少年就如一个落入虎穴的小屁孩,势单力薄……

“你不过来扶我吗?”他笑着说,“我真站不起来--”

她想:吴晧熙绝对不是公馆一号少爷,绝对不是!

“雨轩!”

她放下水管,故作镇定地走上前用力地扶起他,力度之大足以使晧熙心生疑惑。青春期的萌动又像幽灵般侵袭她的心灵。

“雨轩,真的是你!”晧熙抓着她的臂膀,低下头往她脸上仰望许久。

“真的是你,我死也不敢相信真的是你。你倒好好看看我啊?求求你了,看看我好吗?”

雨轩不忍打击他的热情--不,是深情脉脉的哀求。她抬头静静地盯着她,眼眸对视时她强压制住内心不断掀起的波潮。可是无论怎样努力,她还是忍不住要问他究竟是不是“少爷”--中央公馆一号别墅的少爷?

“别胡思乱想了,好吗?”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内心,“我可不是贼,我是--”

他似乎有所顾忌地刹住了话题--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难道你在这里打工吗?”

雨轩舒了一口气,她必须学会坚强面对一切,哪怕她心爱的男人真的是翻云覆雨的中央公馆一号别墅的少爷!

“是,我在这里打工。”她微微一笑,淡然地说道。

这笑容令晧熙抓狂,内心深处激情又情不自禁翻腾起来。他好想亲她,却又不忍如此鲁莽以致令她难堪。

“我在这里做佣工。”她不忘解释说,“工资待遇很不错。”

她是想让他放心:吴雨轩过得很好。

“我真是蠢死了。”他搔了搔凌乱湿润的头发,“上个月我妈还说招了一个女工,想不到真的是你!我真不敢想象能在我家见到你!”

这句没有任何恶意的话狠狠地戳穿了她的幻想和白日梦:他--吴晧熙是中央公馆一号别墅的少爷,吴夫人的独生子!

她惊出一身冷汗,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犹如一只离群的惊弓之鸟,宿命就是它的归宿。

晧熙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真想好好扇一下自己的耳光。

“你知道吗?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他眨着眼调皮地说,“不过上天还是很眷念我们的,不是吗?真的,我每个星期都会去南朝找你。坐在燕子面馆的门槛上傻傻发呆,胡思乱想。就算别人骂我是疯子阿甘第二我也不在乎。不过告诉你哦,后来我有看书哦。每次我就坐在门槛上认认真真看书,不出几天就把《安娜》全本看完了--很厉害吧?呵呵!后来干脆爬到二楼,就在二楼的阳台上睡懒觉--”

“睡觉?一个人在阳台上睡觉?”

“我一直在等你,我天天做梦梦见你。你知道吗,好几次在睡梦中依稀看到你的身影,可醒来后却只能呆呆坐在那里偷哭。你知道吗,那时那刻我的心都死掉了,冰冷冷的发僵发硬。志诚说我就像一个行尸走肉。他倒痛痛快快讲了一大堆道理,可是谁知道我有多难受啊……”

眼前这个男人布满红点的前胸和后背使她惊愕不已。她想起他们兄妹姐弟三人和妈妈常常被蚊子叮咬得满身通红,痛痒难忍,就如眼前这个鲜红的躯体一般。

“被蚊子咬的吗?”她轻轻地碰了一下,“哑”的一声像把尖刀直戳心灵深处。

“应该大多是被蚊子咬的。”他自豪地说,“有一晚我还抓到两只小强,尽在我身上乱窜--”

“你真傻。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在阳台上睡呢?”

“为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听到你的声音,瞧见你的微笑,哪怕把我当做偷车贼吊起来一顿毒打也没什么!”

雨轩忽然间开朗了许多,刚才还窒闷难受的心胸稍许减轻了不少无形的压力。

“真的吗?”她反问道,“真的不在乎一顿毒打?”

她终于回归正常了。晧熙拍了拍胸腹:

“那是当然啦。为了我心爱的女人,天打雷轰也不怕!”

她捂住了他的嘴:“你今天话特别多……”

“都是因为你。我得把过去这一段离别时光要跟你说的每一句话--一字不落地通通补上。”

“你倒放马过来。我洗耳恭听。”雨轩嗔笑着说,“对了,你见过我妈吗?”

“连个影子也没有,不然我就不用睡阳台了--”

一提起妈妈,一个奇怪的念头倏地掠过他的脑际:该如何向雨轩提起他的妈妈呢?想必雨轩已经领略过吴夫人和赵管家的脸色了……

想到这里晧熙不觉倒吸了一口气。他忽地把衬衣扔在地上,一举把雨轩紧紧搂在怀里,任凭她怎样挣脱他就是死死抱着不放。他不会再轻易地让她在眼前悄然无息地消失,相反他要一生一世抓着她不放!不管他是谁的儿子,她是谁的女儿--他们一定要在一起,直至生命结束那一刻为止。

雨轩紧紧偎依在他的胸腹上。她感觉到的不是斑红的伤口散发出来的痛痒之感,而是不断搏动着的生命之音。她好想好想一直躲在他的怀里不走,不离不弃直至永远。可是,一想到吴夫人犀利冷酷的眼神和扭捏作态的姿容,她便浑身起毛,在晧熙温情的怀抱里不住地颤抖着。为什么他们是母子呢?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竟是一对母子?真是世事无常……

后来她才深切地体会到晧熙充满蓬勃朝气的生命之音在告诉她:不管他是谁的儿子,她是谁的女儿--他们一定要在一起,直至生命结束那一刻为止。

他轻柔地捧着她的脸腮,用两只大拇指揩拭流淌而下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翻腾不止的激浪,使出生命之力强吻她的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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