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白菜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九丫杨宇桓 > 第328章 道法自然
相信他,是了,这才是她该做的。几日来,她第一次展了眉,在他离开前问道:“你几月离开临安?”

“三月,想来是要同行了。”余有年答道。

九丫瘪了下嘴,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他止不住问。

她道:“是啊,从前有人让你离开,你没走。如今你决定离开,那人却又不愿离开了,有时候时机很重要。”

她的话让余有年顿时脸上一寒,片刻后才神游似地离了负俗园。今年春暖,梨花已经先行盛开了,花有期,人亦有期。错过一花需等上一年,错过一人要等上多久。一年,十年,抑或是一生。

九丫离开临安却不用等上一生,正如余有年所料,三月延河的柳絮如白雪纷飞时,她终于等来了离城的马车,且真就与余有年同行。

会稽与泉州实则是不顺路的,但因受杨宇桓所托,他此趟得送九丫母子回会稽后再转而向南行。临安至会稽,也就两三日的行程,走的也都是官道,可杨三公子依然不放心。他本是要让霍昀来接的,因那霍小将实在脱不开身便只得由他代劳了。

行到驿站时,天色已晚,一路上九丫都没什么表情,倒不是给余有年使脸色,实则这一趟,她觉得很不安心。明明说好的一家四口,可临到两日前,朝中突有要事,都已经收拾好行李的杨宇桓被皇帝软硬兼施地留在了临安。

“你们先行,明日我处理完这事,到会稽前便能赶上。”送她出城时,他依然一脸笑意,可她心里无端端地有些发慌。应是感觉到他的担忧,他止不住又补了句,“只是日常的事务,因从前我处理过,为图个方便才让我来办,你无需担心。”

虽然她自小便被爹妈说成是没心没肺之人,可对着杨宇桓,她可是掏心掏肺的。他留下,她自然也应留下,无赖与会稽杨府早已经通了行程,据说接风的席宴已经都摆好了。她这一留下,定会耽误时日,只怕杨老太爷等人更会担心。

也就一日,便也无妨。

驿站的伙食不怎么好,加之九丫心情不爽,吃了丁点便开始胃痛,正准备回房去缓一缓,余有年却不识趣地开了口,“夫人这口气憋得太久,想来是憋进胃里了。”

九丫咬牙瞪眼,没好气地道:“那余大人你这口气想必是憋进嘴里了吧,如此多话。”

余有年其实早见识过九丫的刻薄,只是许久没领教过,便记不得了,此时被她一句话噎得抽了抽嘴角,幸而近年在官场上练就了一身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才让他不至于如年少时那般浮躁,因此九丫的话落在他耳中也就如同挠痒一般。他勾了抹笑,起身理了理衣角道:“驿站后有个道观,听说颇灵验的,夫人可要去看看?”

九丫瘪了瘪嘴,“本夫人可不信这玩意。”

然而,九丫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实则也想去见识见识,因此饭后急着将两个儿子哄上了床后,兀自去了后山的道观。

道观不大,临着一湖。入夜已经许久,观门依然未锁,却也没见着有道士。九丫推门进去,到了三清殿才见着个人,可这人亦不是道士,而是余有年。

他背对她而站,手中拿着一纸签文,大概是看得太过认真,并未注意到自殿门而入之人。九丫看他如此专心致致,也不便打扰,几步走到了他身边,凑近脑袋想看清那签文。余有年此时已听到了动静,转头便将签文揉成了一团塞入了袖中。

九丫止不住一笑,挑眼道:“‘古镜重磨扫旧尘,明月再圆续玉轮’,看来余大人抽了一支好签。”

方才的签文虽及时地收进了他的袖中,可也快不过九丫的双眼。她虽只看见这两句,却也知道这支是上上大吉之签。

抽中好签原也是件妙事,可余有年竟是一脸的愁苦,悠了片刻,他才笑道:“大约是不准吧,”随即瞟了眼九丫,“我便知道夫人会来,想必也是求签的。”

“大人都说不准,那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她翻了个白眼。

余有年没在意她怎么说,已经将签筒递了过来,“夫人就当游戏罢了。”

人都已经站在这观中,也没有不求之理。九丫瞅了眼签筒中已磨得没了菱角的签,也懒得去摇,随手便从中拿了一支出来。余有年今日兴致极好,依着签号在一旁的桌上找到了签文,看过之后双眼微抬,随即将签文送至她眼前,“夫人的运气实在是好,这签也是上吉,看来夫人所担忧之事不会发生了,杨大人定会平平安安的。”

九丫瞥了眼签文,“可不是游戏而已,什么事都靠这一纸签文,那还不乱了分寸,不过算讨个吉利吧。”

她说着拿过余有年手中的纸签,仔细叠好后放入怀中,本是想离开的,可脚步却又移了回来,最后在三清像前不成样子地拜了一拜。

余有年只觉有趣,正捂着嘴偷笑,却被她瞧了个正着。九丫瘪了瘪嘴,似笑非笑地道:“余大人你不来拜拜?难道想那签变成一张废纸。”

余有年微愣,接着眉头微微拧了起来,“灵也罢,不灵也好,都是自作孽而已。”说完他已再次拿出纸签,转身便凑近了旁边的火烛之上,黄色的纸符化为灰烬,再等一阵夜风掠过时,一切都尘归尘,烟随烟。

三清殿殿门的匾额上写着四字:道法自然。道家治世便讲究这一法则,所谓自然,依九丫的理解就是懒得什么都不做,那便是自然。就以余有年为例,他与邹淼生出误会来,若稍加解释兴许就能小事化无,可他偏偏什么都不做,借口以“自然”之法处之,便得能天道循环。

九丫有时候觉得老庄之说就是骗人的伎俩,试想人人皆效法自然,那还不回到茹毛饮血的上古时代。因此听到余有年谈及当年的往事,她止不住“呗”了一声,“若以你之法,那我与宇桓定不会结为夫妻。余有年,一切都是你的借口罢了,你从未想过去努力。这世上有些事,你拼命地想得到,它永远是到不了你手中。什么顺其自然,都是屁话,只不过是你不想付出而已,抑或说,你根本就是无情之人。”

话音落处,唯有窗外的风吹得猖狂,想来一场雷雨已酝酿待发。余有年想不到自已不过与她说了几句,却引来了她的不满。愣了片刻,他叹了口气,低首轻道了句:“离开临安前,他找过你吧。”

“是。”她瞪着他,简单地答道。

“他……可有说什么?”

她冷笑,“一喝酒便说了许多话,我哪里记得。”

他沉默了,双眼发直地盯着院中的一株芍药。九丫终是于心不忍,闷闷地又开了口:“只记得一句。他说,四年前便已死了心,却不知为何现在又再入轮回,非得受尽那千刀万刮之苦。”

千刀万刮。那日的邹淼确用了这四字,大约是自个的日子过得太顺心,她永远理解不到,可这四字落在余有年耳中,又是什么感觉,是不是亦能让他感受到千刀万刮之痛。眼见着他撇过头去,九丫不忍再说,自青石凳上站了起来,兀自离了道观。

余有年依然坐着,许久也没能回神。此地离临安不过一日行程,而再向南,也许真就见不着了。不是一日,不是四年,也许是一辈子。想到此处,他赫然站了起来,几步便出了道观,跟上走在前头的九丫。

“明日请夫人自行前往会稽,在下有些事要回临安一趟,今晚就动身。”他忍不住道,步子随即快了些。

九丫眉目一挑,觉得余有年总算开窍了,心里止不住为她那大哥欢喜,可面子上还得故作镇定,只道:“去吧,这一路去会稽本就用不着人相护,只是宇桓太过……”

她想说的最后两个字是“小心”,但最终此二字没能说出口。忽如其来的火光染亮了平静的夜空,止住了九丫的声音,也止住了夜的静谧。

风掠过山谷,携着火苗乱窜,炎热的呼啸声回荡在谷中。离驿站越近空气愈发灼热,转过山径,便已见驿站大门。三月的季节向来湿润,加之前几日下了场小雨,山林本不显干燥,可今夜山火却异常猖狂,火舌肆意舔舐着驿站东侧。

火,有些不同寻常。较之九丫,更为冷静的余有年已经意识到这一点。然而正待他想看清形势后再作打算时,身边的人却哪里等得了。

没顾得上余有年的拉扯,九丫已近到驿站门外,只一墙之隔,依稀能听见墙内的声音。吵杂的喧闹声中,夹杂着几个陌生的说话声,似在向谁发着指令。是什么人?山贼?此处离临安不过百余里,天子脚下怎会如此猖狂。但任他是谁,她也没有逃离的理由。门里的人,远比她的生命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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