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欢颜坐在床边,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柳依诺,面无脸色,如同这一室的白,昔日梦幻的色彩竟有几分吓人的气息。

心中升起的愧疚折磨着她,尽管是柳依诺挑衅在先,她仍十分不安。如果她当时不是气急败坏走掉,她是不是就不会昏倒?

娆华双手环胸,烦躁地在房间中央踱步。坐在沙发上打开精致的烟盒,夹了一根女士香烟放在唇边,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柳依诺又匆匆扔下。

对于柳依诺的过分善良,她常常很无力又阻止不了。如果她能自私一点,不那么为别人着想,她的病早就好了,也不必时时刻刻面对着死亡的威胁。

看着那精致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心中的惊恐层层堆砌,窒息的压抑使她急于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不然,她会爆炸的。

“云欢颜,如果不是为了救你,诺诺也不会这么虚弱。都是你害的。”愤怒的眸子喷出火焰,恨不能将她烧尽灰烬。

她没柳依诺那么善良,她只知道世事难两全。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为了生存做出一些不道德的事,不是罪。

就算是罪,是错,也要坚持下去。

被娆华责备得莫名其妙,云欢颜抬起头,本就对她有怨,现在更无须忍气吞声。是柳依诺自己找上她,她的发病又关她什么事?

她很不起眼,是他们随手可用,用完就扔的工具,但她也要自己的尊严,不能随随便便被人践踏:“如果我没失忆的话,今天是我第二次见到柳小姐,而我连她一根毫毛都没碰到,我如何伤害她?”

眸中澄净一片,清澈透底,无畏无惧。

一丝冷笑缓缓自娆华唇泛起,绕着云欢颜转了一圈。目光犀利尖锐,刺得云欢颜浑身不自觉。

当日的情形浮现,她是待价而估的物口,而她是卖主。为了二十万,为了救妹妹,她两次找上娆华,忍受她傲慢的羞辱。

没想到再见面,自己在她眼中仍是如尘埃般肮脏,不起眼。

“你是没见过诺诺,但要不是诺诺冒着生命危险输血给你,你以为自己还能站在这里吗?”当日的震撼至今心有余悸,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知道赫连玦在诺诺心目中的位置已经超过了一切。

她的傻,她的痴,她很心痛,却说不出半句责备的话。

她是天使,真正大爱无私的天使,生长于魔鬼堆里却仍保有一颗至善至美,白壁无瑕心灵的天使。

“输血?”呢喃着这个陌生的字眼,那一日被周虎挟持的情形浮现。她是被打破了头,又咬舌自尽,是流了很多血,可这与柳依诺有什么关系?

见云欢颜一脸茫然,娆华更为柳依诺不值。她冒着生命危险,以死逼迫爱她的人,血浅别墅,用尽所有决绝的手段为她输了血。

而她根本一无所知。

一步步靠近她,咬牙切齿:“你该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很特殊吧?若不是诺诺输血给你,你和孩子都保不住。诺诺用自己的命救了你,知不知道?!”咆哮着,几乎歇斯底里。

当她冲进手术室看到床上那个脸如白雪的人儿时,她的心有多痛,那感觉至今犹在。柳依诺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清醒了过来,但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到了不得不手术的地步。

她却怎么都不愿意,甚至想要用牺牲自己成全云欢颜。

她不知道是谁灌输了诺诺这么可怕的念头,试过千万种方法去劝说,却每每反被她说服。

娆华满含怨气的咆哮,云欢颜愣了一瞬,脑子一片空白。她从小到大很少生过病,真的不知道自己血型有何特别之处。

但娆华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样子又不像假的,目光不由得移向床上静静躺着的透明人儿,她真的为了救自己而病重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与她非亲非故,甚至并不认识,她自己都病得那么重,为何会舍命去救一个陌生人?

难道,是为了赫连玦?她自知时日无多,要她代替她照顾赫连玦。

越想越乱,各种可能性都被自己否决了。唯一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联手制造了又一个阴谋。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娆华美艳的脸因愤怒而变形,甚至有几分狰狞。依稀可以感觉那喷在脸上的灼灼热气:“我真的一无所知。”不是辩驳,没有否认,只是在陈述事情。

“云欢颜,你给我听着,要是诺诺有个三长两短,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喷火的眸子瞬间可以将她烧成灰烬。

就在娆华濒临失控的边沿时,昏迷不醒的人儿幽幽睁开眼睛:“小阿姨,你别怪云小姐,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声音很弱,却无比坚定,没一丝悔意。

一向强势的娆华红了眼眶,声音带着不舍的疼惜:“我不说了,以后再也不说了。”掩门伤心离去,留下云欢颜陪着柳依诺。

刚刚清醒的她极度疲惫,透明如水晶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碎成烟尘。

娆华的话对云欢颜不无震撼,虽然她可以硬起心肠,不服娆华的指控,可她无法面对虚弱的柳依诺无动于衷。

心升起一缕愧疚越来越浓,对她的态度已全然改变。不再觉得她故意作做,向她炫耀。只是,她仍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赶在云欢颜说话前,柳依诺打破了沉默。身体十分虚弱,连声音都十分飘忽:“小阿姨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为什么要输血给我?”问得小心翼翼,那种亏欠她的感觉越来越重。如千斤重担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闭了闭眼,似在调节呼吸:“人命关天,任谁都不会袖手旁观。”轻巧的一句话却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样重量她承受不起。

对柳依诺最后一点偏见消失殆尽,剩下只有不安,担忧和愧疚。如果不是她,她不会病得这么重。

看透了云欢颜的心思,柳依诺扬起一贯轻浅的笑:“你不必有心理负担,你没有欠我什么,都是我自愿的。云小姐,我很高兴你能出现在玦的生命里。”

她的话总是那么令人震惊,云欢颜体会不到那样的爱,她自认为自己太肤浅,她做不到。

为救心爱男人的孩子和女人,差点搭上自己的命。不,她现在依然风雨飘摇,随时可能油尽灯枯。

震撼的回声在心底轰隆隆作响,在一刻柳依诺的头顶多了一圈神圣的光,耀眼得令人不能直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跟你讲个故事。”目光十分柔和而真诚,甚至带点小心翼翼的请求。

处于巨大震撼和愧疚里的云欢颜拒绝不了这样的目光,担忧开口:“你刚刚醒来,身子还虚,不要说太多话,先休息一下。”

唇畔的笑加深了几分,迷人梨涡,盛满柔情,仿若天使降临人间。“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笑着说更令人心酸。

“你别这么说,现在的医术这么发达,你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说着空洞的安慰词,连她自己都觉得虚伪得很。

柳依诺十分善解人意,为免她尴尬,笑得更加明灿,仿佛看到了前方充满无限希望:“嗯,我也相信,一直相信着。”

为了赫连玦她撑了五年,哪怕再痛再苦她用微笑去面对。特殊的长成环境,她不是个容易屈服的人,可她真的无法与命运抗衡。

她的身体没有比她更清楚,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能给我杯水吗?”柔柔的恳求,云欢颜整个人弹了起来:“当然可以。”

起身倒了一杯温开水给她,柳依诺笑着接过:“谢谢!”

唇因缺水而干裂,泛起白屑,她却只是就着杯沿,润湿唇,没有如一般人大口大口喝掉。悄悄地,甚至有些虔诚地探出舌头,舔了一下,即收回。

水并没有减少,只是她的唇多了一层水泽莹润。

她的举动十分怪异,明明很渴却不敢喝,仿佛那是全世界仅剩下的水,弥足珍贵,而她要留给自己最爱的人喝。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云欢颜鼻头发酸,泪光在眸底涌现,点点晶莹。

“喝”了水后,柳依诺恢复了些许力气。在云欢颜帮助下半靠在床头,似乎不再那么痛苦了。

“谢谢。”阳光碎影映在她透明的脸上,翦出格子迷幻,闪动着令人心碎的光。

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只能饱含同情地看着她。

“你不必同情我,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自己与生俱来的期限,我的生命虽比别人短暂却一点都不失彩。只是,贪念使我有那么一点点遗憾。云小姐,你能帮我完成吗?”目光里的晶莹那么耀眼,浓浓的哀求交织着希冀铺展成银河,那种美是震撼的,那种悲是心碎的。

在柳依诺几乎是用生命的托付下,云欢颜拒绝不了。在知道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后,她只想弥补,只想能为她做些什么。

面对她的哀求,她只有点头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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